我在寸土寸金的市區中的某一家具城品牌店裏閑逛，陪同的有長相穿著均十分出挑的一對男女，導購小姐已經在開始對我說紅木家具的觀賞價值及其收藏價值，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晚上十點多，為什麽還有家具店在開著？

一不留神，我就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肖雅看了看詹姆，詹姆說：“有些VIP卡，是支持夜晚客人的，我剛剛打過電話，這幢商場開啟了晚間營業。”

怪不得幾乎沒人，我了然地望著肖雅：“……”

這就是土豪啊土豪啊，下手真是快狠準啊！

肖雅望天。

“額，這位小姐，請問您有看中的嗎？”

我說：“額，我再看看，再看看。”

品牌店這些令人咋舌的價格啊……我突然有些晃神。

肖雅突然拉了拉我指著一個方向，我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哦，曾經的“既見君子，雲胡不喜”，現在怎麽算都只能是久違的故人。

顧林山，黛琪。

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個城市這麽小，小得狹路相逢，我該有多倒黴才能在這個點兒看見這兩個人呢？

那兩個人顯然也看見了我，顧林山沒什麽表情，黛琪卻是僵了臉，沒過幾秒，她突然嬌笑著倚在顧林山的肩上，同他輕聲說了句什麽，舉止親密，然後兩人一起向我們這邊走來。

肖雅“哼”了一聲，一副二五八萬的跩樣，我思忖著我是不是也應該擺出一副很跩很冷艷的樣子，但是我人生的字典裏，就沒有“冷艷”這個高端的詞。

事實上，我壓根沒有心理準備更加不知道該用什麽態度來面對他們。就這麽糾結著，他們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

黛琪說：“向朝陽，肖雅，好巧啊。”

她也變了很多，昂貴的卡其色外衣搭配著她更加美麗更加精致的臉龐沒有一絲不搭，她纖白的手突然搭在顧林山的黑色西裝上，我盡量不讓自己看她那雙手，盡量保持自己最正常的狀態。

她還真的是一副老同學街頭偶遇好久不見的驚喜表情。

肖雅換了一只手拿包，繼續跩著不說話，弄得黛琪有點尷尬，肖大小姐身上散發的寒氣蔓延到我，我莫名打了個寒戰。

“這位是？”黛琪看向詹姆。

詹姆只是微微側了側頭，“James，詹姆。”

真是個簡短的介紹，和黛琪對比起來詹姆對我的招呼打得真是親切和藹多了。

——“你好，向小姐，經常聽肖雅說起你。”

黛琪楞了楞，我覺得她可能是沒有經歷過有男人對她這麽冷淡，本來氣氛就很詭異，這下更詭異了。

這幾年我經歷過一些冷暖，自覺已十分看得開是非了，雖然很多事他們對不起我，但我這個人唯一的優點就是氣量大，以及不記仇。

我幹笑，說：“真是挺巧。”

顧林山頓了頓，看著我說：“朝陽……”

我終於將眼光看向他。

五年不見，曾經青澀的少年如今挺拔俊美，瞳眸幽黑深邃，一身筆挺昂貴的西裝稱得他氣質更加淩厲，經過多年商業戰火的洗禮，他已經蛻變成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了。

人們是怎麽說的呢？薄唇的人薄情，我一向不信這些，不知怎麽這時候卻突然想起這句話。

他現在正在看著我，眼神專註，我平淡、從容，說：“顧林山，好久不見。”

七個字，音調沒多大起伏，平靜地像陌生人的對話。

向朝陽你真棒！

他垂了垂眼，“五年。”

他這麽一來，我不知怎麽接下去，肖雅突然冷冰冰地開口，“朝陽，怎麽辦，本來還逛得很開心，但現在也沒什麽心情了，我們回去吧？”

我點了點頭。

“你們就要走啦？大家都是老同學，怎麽不找個地方喝杯茶呢？”黛琪說。

肖雅側身，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大晚上還要睡覺，誰還喝茶。”

她成功噎了黛琪一記，我說：“我們先走了。”然後拉了拉肖雅。

我眼角瞥見顧林山的手動了動，但轉身太快，沒看見他到底是想做什麽。

黛琪在後頭說了一句：“下次一定要一起聚聚。”

我：“……”

我只是苦笑，雖然很大度，但真的是從心底裏不想看見這兩個人，所謂的眼不見為凈很有道理，我看不見。

肖雅更加直接，“聚你個腿的。”

詹姆：“……”

“還有一定要參加我們的婚禮啊。”

我終於站定、回身、微笑，顧林山神色覆雜不明，黛琪的意思我卻再明白不過。

“好，下次補發我一張請帖吧，我一定到場。”

回去的時候我一句話都沒有，肖雅在前座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歸於沈默，我把頭靠在椅背上，今天真是有點累。

接下來幾天我過得很忙碌，忙碌到沒空去想遇到顧林山的事，我沒想到這個老屋要整理起來這麽麻煩，衛生間、廚房、臥室都讓人弄好了，通了電有了水接了網線，就連在院子裏我也放了個老藤椅，這個老藤椅是後來我去那個商場買的，其實那天就已經看好了，我很喜歡，肉疼了好久我終於決定買下來。

這下好了，我這幾年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積蓄都貼了上去，終於成功地又變成了窮人。

開始還是陰暗堆積灰塵的老屋現在已煥然一新，我把家裏頭所有的窗戶都打開，讓陽光透進去，這幾人迎來許多鄰居的來訪，都很熱情，家裏面現在還放了許多茶葉以防還有什麽來拜訪的客人。

其間高雅倒是打過幾個電話，其中有一個，她言語有些尷尬地提起顧林山，“他現在更加厲害了，報紙雜志的都上過好幾次頭條，訂……婚的消息轟動了整個Z市呢，欸我發給你的郵件你看了沒啊？他，他前兩天問我你的消息了，我不小心就告訴他你回來了，他居然說他見過你了？”

我只是隨便敷衍了幾句，她見我不想再答又說：“不好意思啦，你也知道我這張嘴……雖然我也很生他的氣，但他這些年一直有在問我知不知道你消息。”

我想，有什麽必要呢？真的。

……

徐老太太捧了一籃子食物，笑瞇瞇地敲我家門。

我忙站起來，“您來啦，快坐。”

老太太打量我這老屋，不停地點頭，“朝陽啊，你這屋弄得真不錯。”

我笑了笑，“您過獎。”

“弄得真是漂亮，不枉你這幾日忙進忙出，我待會可要讓老頭子來看看。”

我說：“我這裏您二位只管來，想住都成！”

徐老太太開心地直笑，道：“說得真是，倒怕你煩我們兩個老人——喏，這是我剛做的飯菜，想你這裏也不會做飯。”

能蹭飯我很高興，“怎麽會煩，只要您給飯吃就行啦。”

“自然。”老太太在院子前走走，朝四周看了看，“你這前頭很空，要不要種點什麽？”

我心頭一動，想到某人在陽光下種薔薇的情景，想到他又突然覺得別扭，這麽一別扭，就特不樂意種那種花，“您有沒有葵花籽？我種些葵花倒好看。”

老太太點頭，“改日我給你送來就是。”

我輕快應道：“謝謝您。”

老太太拍拍我的頭，“這有什麽好謝的，快吃飯。”

我笑嘻嘻，覺得自己像是彩衣娛親，這麽一想又很溫暖。

新年的氣息感染到每一個人，有些孩子會在我家門前追趕打鬧，有時候我就分發零食巧克力以及一切可以讓他們蛀牙的甜食，清晨的時候還會有隔壁家的小雙胞胎吵醒我給我送東西，於是我一手牽一個小孩子領他們回家，晚上的時候有更多的五歲至十四歲不等的大小孩子來我這裏玩小的那種煙花，還有各種免費小零食吃，我儼然成了村子裏的孩子王，家家戶戶的要叫自家孩子吃飯必然要到我這裏來找，我站在自家大門口，突然覺得很驕傲，又覺得可以長久地住下去，我終歸是要過一個安定的生活，就這麽守著自己的家似乎也不錯……

不知道誰家的臘梅花一路飄香，捎帶來幾串孩子銀鈴一樣的笑聲，他們手裏攀著一枝結著金黃小花的臘梅跑來，帶頭的一下子鉆到我身後，臉不知是跑的還是被風吹的紅彤彤，一邊喘氣一邊繼續笑。

我說：“這是折了哪家的花啊？”

“明佳家裏面種了兩樹臘梅花，折來送給你啊。”

小孩子還挺有心。

我說：“嘿喲，那麽小就當采花賊，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啊。”

我在屋子裏轉悠找不到瓶子，唯一的一個杯子我還要拿來喝水，結果我就用放湯的大碗倒了自來水養這株梅花，放在桌子上，雖然這個碗……有點煞風景，但還是挺香的。

——“不要人誇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咱講究的是梅花的氣節是不是？

晚上的時候我又接到風澈的電話。

“我在Z市的機場。”

我嚇了一跳，“哪裏？”也沒等他重覆就拎起外套，“你等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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